追忆纽约大都会最青睐的建筑师 罗奇往事

源自：澎湃新闻

---

　　当地时间上周五（2019年3月1日），出生于爱尔兰都柏林的美国建筑师凯文?罗奇（Kevin Roche）在他位于康涅狄格州吉尔福德的家中去世，享年96岁。罗奇的现代主义建筑既大胆又精致，为世界各地的公司、博物馆及机构赋予了引人注目的新身份。他的建筑设计作品包括世界上第一个带有现代大型中庭建筑的福特基金会大楼、纽约大都会博物馆、联合国广场 I&II/联合国儿童基金会总部等。罗奇是最受纽约大都会青睐的建筑师，他设计了所有博物馆的扩建。

凯文?罗奇，照片摄影时间不详 ?Kevin Roche John Dinkeloo and Associates
　　罗奇先生是少数同时受到企业高管、博物馆董事会和政府官员钦佩与信任的建筑师之一，这些人给予他很大的空间来施展他那无尽的想象力。
　　他说话温和，带着一种爱尔兰口音，他的低调掩盖了他为顾客设计建筑时所散发出的自信。
　　罗奇留下了大量独特的作品，比如位于曼哈顿中城的福特基金会总部（Ford Foundation headquarters），这是一座由深色金属和玻璃建成的优雅宫殿，中央是一个花园中庭，于1967年完工；加州奥克兰博物馆，建于1968年，它的屋顶平台拥有公园的功能；纽约莱伊布鲁克（Rye Brook）的通用食品公司总部，建于1982年，是一座玻璃材质的宏伟古典别墅；还有位于华尔街上的摩根大通银行（J.P。Morgan Bank）总部大楼，这幢建于1990年的建筑是一座有着古典柱式的摩天大楼。此外，他为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以下简称“大都会”）赋予了不可磨灭的印记。
　　1982年，罗奇被授予普利兹克建筑奖，该奖项被公认为建筑专业领域的最高荣誉。评委会说，“在这个善变的时代，当我们的时尚一夜之间从严肃转向华丽，从企图对过去表达怀念转向想象中的尚未到来的时代，凯文?罗奇的作品拥有强大的力量，有时与时尚交叉，有时落后于时尚，但更多的时候是在创造时尚。”
　　普利兹克建筑奖的评委会坦言，罗奇的作品很难描述，他的建筑在外观上没有什么共同之处。然而，在罗奇先生看来，它们并没有什么不一致的地方；虽然他喜欢强烈的、令人难忘的形式，但他认为建筑不仅关乎造型，也需要解决实际问题。
　　此外，罗奇认为，考虑到每座建筑都是基于不同的情况而诞生的，它们自然各不相同。这一观点来自他的导师埃罗?沙里宁（Eero Saarinen），后者丰富的建筑实践为罗奇自己的建筑奠定了基础。
　　罗奇1950年受雇于沙里宁，不久以后，他就成为了沙里宁的首席设计助理，参与了纽约哥伦比亚广播公司大厦、华盛顿杜勒斯国际机场等项目的工作。
　　1961年，51岁的沙里宁骤然离世。罗奇和沙里宁的另一名副手约翰?丁科洛（John Dinkeloo）负责维持公司运转，继续完成沙里宁许多未完成的作品。当他们开始着手自己的新项目时，沙里宁的公司转变成凯文?罗奇与约翰?丁科洛建筑事务所。1981年，丁科洛去世，此后，罗奇自己主持事务所。

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外观
　　罗奇是最受纽约大都会青睐的建筑师，他设计了所有博物馆的扩建。他在纽约大都会博物馆的工作还包括围绕丹铎神庙的大型玻璃展馆，完工于1979年，他还重新设计了博物馆前的台阶与广场。
　　纽约大都会博物馆扩建部分棱角分明的玻璃形式与博物馆古老部分华丽的石灰石立面形成鲜明对比。而当罗奇受邀负责纽约犹太博物馆的扩建工作时，他采取了相反的策略。1993年，他完成了这项扩建工作，扩建的部分原是银行家菲利克斯?瓦尔堡的大楼，他在此精确地模仿了博物馆的1908石灰石表面，让人很难分辨新旧建筑的分界。
　　这一设计显然体现了罗奇想要用不同的建筑设计来回应不同情形的愿望。
　　罗奇像是一位用玻璃塑造现代主义形态的雕塑家，用玻璃作为材料对他来说似乎最舒服。一名玻璃现代主义造型的雕塑家，罗奇似乎觉得最舒服。他和丁克卢在与沙尔宁工作的时期就对玻璃技术产生了兴趣，当时罗奇先生看着一副反光太阳镜，提议研发一种可以应用于建筑物的反光玻璃。他早期的一个重要尝试是三座玻璃金字塔，作为卡耐基生命保险公司的总部，于 1971年建成。

卡耐基生命保险公司的总部 ?Kevin Roche John Dinkeloo and Associates LLC
　　几年后，他在纽约设计了联合国广场，这是一座由网格状蓝绿色反光玻璃构成的雕塑般的摩天大楼，几乎和他的金字塔一样抽象。这栋大楼曾是联合国广场酒店的所在地。罗奇为这家酒店设计了一系列公共空间，这些空间采用了复杂的格子和镜子设计，进行无尽的反射。

一位印第安纳州的赞助人
　　罗奇的长期客户不只大都会。沙里宁留给他的最重要遗产之一，就是他与康明斯引擎公司董事长J?艾尔文?米勒（J。Irwin Miller）的关系。米勒还是一位建筑赞助人，他把康明斯的家乡，印第安纳州哥伦布市（Columbus）变成了一个建筑圣地，那里有贝聿铭、罗伯特?文丘里（Robert Venturi）、塞萨尔?贝利（Cesar Pelli）等知名建筑师设计的作品。
　　罗奇是在负责为米勒一家设计位于哥伦布的房子时认识他的，这个房子原本由沙里宁设计，沙里宁去世后，米勒先生开始委任罗奇做设计。
　　罗氏为康明斯设计了很多项目，包括它的公司总部。虽然他通常拒绝建造私人住宅，但和沙里宁一样，也为米勒多次破例；1982年，他在佛罗里达州霍比湾为米勒及其妻子谢妮娅?西蒙斯?米勒（Xenia Simons Miller）设计了一套豪华住宅。
　　尽管罗奇喜欢用玻璃上创造鲜明灵活的建筑形状，但他早期最著名的一些作品给人的印象绝不止于光线。他与沙尔宁合作的一个重要项目是位于伊利诺伊州莫林的约翰?迪尔总部（John Deere headquarters）。罗奇提议开发一种能够自然生锈的钢铁，由此产生一种粗糙的红褐色产物，即如今已成为常见建材的考特钢。
　　1964年竣工的迪尔大厦简洁典雅，广受赞誉，但罗奇在纽黑文市同样用考特钢完成的两个项目──哥伦布骑士会的总部大厦和毗邻的纽黑文体育馆──却没有得到太多好评。两座建筑看上去一点光都没有：锈迹斑斑的钢铁、沉重的深棕色砌块和巨大的柱子给这个建筑群带来了不祥的基调。
　　耶鲁大学建筑历史学家文森特?斯库利（Vincent Scully）写道，这些建筑“都有一种准军事化的时髦主义，在美国历史的当下似乎尤其令人不安。”

哥伦布骑士会的总部大厦
　　罗奇对斯库利的观点不太满意，斯库利认为他那种强势的形式在某种程度上反映了越战期间美国的浮夸和专横。在哥伦布骑士塔中，支撑每层楼的钢梁就像连接巨大圆形桥墩的巨大桥梁，罗奇觉得他只是在探索建筑思想，进行尺度实验，并试图找出新的方法来组织和建造高塔。
　　不论其意图如何，罗奇显然是一位集商业、政治与文化成就于一体的建筑师。他设计的福特基金会总部集中体现了其钟爱的材料与形式──大面积的玻璃、厚重的石料以及深色的钢材，其中还有一座精致的室内花园是出自景观建筑师丹?凯利（Dan Kiley）的手笔。

　　罗奇设计的福特基金会总部位于曼哈顿中城，是一座以暗色金属与玻璃围绕花园中庭建成的优雅殿堂。Kevin Roche John Dinkeloo and Associates LLC
　　相较于在纽黑文完成的建筑，福特基金会委任的这个项目被广泛认为是罗奇更加柔和与人性化的一次设计，不过他将现代主义推向一种纪念碑式的壮阔的尝试，以及福特基金会的奢华入驻也为这栋建筑招揽了一些批评意见，人们质疑这样的建筑是否适用于一家非营利的机构，即便它是当时最富有的非营利性机构。
　　作为回应，建筑批评家阿达?路易斯?赫科斯塔布（Ada Louise Huxtable）在《纽约时报》上发表了一篇评论，不仅仅为了维护罗奇的这个设计，也意在维护建筑所能体现的勃勃雄心。“这座建筑，”她写道，“可以作为基金会为艺术所作出的首要坚实的贡献。”
　　她认为罗奇为福特基金会设计的总部从长远来看对纽约城十分有利，这个观点最近也得到了基金会实际行动的印证：去年秋天这座建筑刚刚作为“福特社会正义基金会中心”重新开放，而基金会决定投资至少2亿美元对建筑进行彻底的修复和更新。

初次委托：一个猪舍
　　埃蒙?凯文?罗奇1922年6月出生于都柏林，是埃蒙?罗奇和爱丽丝?罗奇的儿子。
　　“那时候，爱尔兰正在寻求独立，我的父亲站在共和党的一边，老待在监狱里。”罗奇在2017年接受《爱尔兰时报》的采访时说道，“我出生时他就在服刑，所以我母亲无依无靠，只能将我生在她姐姐的店里。父亲出狱后，他在乳品公司找到一份活儿。不到一年，他就把隔壁的乳品公司也接管了。这就是他。”
　　他的父亲一路做到了爱尔兰最大的奶制品公司的头儿，公司位于科克郡的米切尔斯顿，那儿也是罗奇长大的地方。
　　19岁时，罗奇进入都柏林大学学院学习建筑，他的父亲委托他做了第一个设计──为一千头猪做一个猪舍。在完成学业后，罗奇在爱尔兰和伦敦工作了一阵子，之后就在1948年去到美国芝加哥的伊利诺伊斯科技大学继续学习，师从于密斯?凡?德?罗（Mies van der Rohe）。
　　仅一年后，罗奇就就因认为密斯的建筑理念缺乏足够的社会参与度而离开了学校，加入华勒斯?哈里森（Wallace K。Harrison）关于联合国总部的设计团队。设计完成后，他也失业了，不过他却设法得到了被沙里宁面试的机会。后者的事务所当时规模尚小，但正在以惊人的速度跻身美国建筑圈的顶尖行列。
　　罗奇随后搬到沙里宁位于密歇根布隆菲尔德山的办公地，并被指派参与到通用汽车公司技术中心的项目中去，这个项目是一个包含24座现代建筑的园区，将会成为上世纪50年代早期公司建筑的标杆。
　　1961年沙里宁逝世之时，其事务所的规模已经从10人拓展到了160人，经手项目也包括了全国当时最为重要的委托。他还计划将办公地点从密歇根迁往纽黑文的近郊哈姆登。
　　罗奇在沙里宁去世后继续推行着他认为导师想做的事情：保留所有员工，推进已有项目，还有在沙里宁去世后的没几周就完成了办公室的搬迁。
　　唯一被推迟的是罗奇自己的婚礼。他原计划在九月迎娶简?克莱尔?陶西（Jane Clair Tuohy），沙里宁却突然离世，婚礼便延迟至1963年6月。这对夫妇育有两个儿子，埃蒙和博德，以及三个女儿，安妮、德妮思和爱丽丝。
　　沙里宁离世后不久，罗奇的搭档丁科洛劝说他参与奥克兰一座新博物馆的设计竞赛中。他交出的方案是一座低矮的混凝土建筑，前有层层台阶，顶有空中花园。最终这个设计赢得竞赛，而罗奇作为独立建筑师的生涯就此展开。
　　一方面，罗奇继续推进沙里宁留下的建筑项目，包括为1964年纽约世界博览会设计的IBM馆，以及同查尔斯?伊姆斯（Charles Eames）合作在伊利诺伊州的迪尔公司总部。另一方面，他将越来越多的重心放到新项目上，其中多数的客户是公司。

加州奥克兰博物馆

花园融入工作空间，停车在地下
　　对于那些想在市郊新建总部却又希望其建筑标新立异的大型公司来说，罗奇是他们的不二选择。他尤其热衷于将室内花园融入工作空间，同时运用不同方式将停车场隐藏起来。在罗奇设计的大楼里，你几乎看不到地表以上的停车区域：停车都得去地下。

　　法国工程建设公司布依格位于巴黎近郊的七层总部，图为其室内景象。罗奇的设计仿佛是用混凝土和玻璃搭建出了一座法式的城堡。Kevin Roche John Dinkeloo and Associates LLC
　　罗奇还设计了位于纽约的联合国儿童基金会总部、中央公园动物园以及犹太遗产博物馆，还有法国工程建设公司布依格的总部。他为布依格在巴黎近郊设计了一座犹如法式城堡的建筑，只不过用的是混凝土和玻璃。
　　包括布依格总部在内的许多他80年代晚期的设计，都显示出罗奇在关注着当时的后现代潮流。彼时的许多建筑师正逐渐对现代主义感到厌烦，开始在作品中添加传统元素。罗奇从未被认为是个后现代主义者，但他自愿地创造出一种属于自己的后现代，特别是像犹太遗产博物馆、布依格总部以及华尔街60号这样的建筑。位于曼哈顿下城的华尔街60号曾是J.P。摩根总部，这座体量庞大的摩天大楼有双斜坡顶，意在用玻璃模仿一种传统圆柱的形象。
　　这些只是罗奇对传统建筑创新进行的一部分尝试，他似乎对这种尝试爱恨交加，时而全心采纳，时而又弃之不用，有时还会根据自己的意图扭曲改造。他可能是唯一一位同时荣膺普利兹克奖（1982）和亚瑟?罗斯奖（1992）的人，要知道前者嘉奖的是将建筑领域推进到新方向的建筑师，而后者则推崇对传统建筑做出贡献的人。

罗奇，2007年摄于哈姆登。Christopher Capozziello为《纽约时报》摄
　　1993年罗奇被授予美国建筑师协会金奖，这也是该协会的最高荣誉。
　　1982年，罗奇在接受普利兹克奖时发表了一段演讲，演讲中有他自谦式的幽默，也有他对建筑作为一项崇高事业的信念。他引用自己收到的一封信，写信人抱怨他的作品“死气沉沉”，还说普利兹克的评委会“一定是脑子坏了”才把奖颁给他。
　　罗奇说，“我只能问他，建造本身难道不是对于未来和希望的信念之举吗？希望我们文明的痕迹得以传诸他人；希望我们所做的不仅关乎坚固、实用和美观，还能清晰真切地表达自己的愿望；希望这是一门可以沟通未来的艺术，能够打动以后的一代人，诚如我们曾经被过去的人们所打动。”
　　本文编译自《纽约时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