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东 窥视朝鲜之窗

朝鲜的一举一动，都仍然影响着这座向东北亚物流枢纽迈进的城市之前进脚步。在4月，丹东人街谈巷议时多了一个新话题：3月30日，丹东市公共交通有限公司发布信息，指301路公交汽车开始运营，花上20元人民币，并持有护照，中国公民就能从丹东口岸一路坐到朝鲜的新义州口岸，全程不过3.1公里。

在丹东市南边，朝方的士兵在距国境线数十米的地方巡逻

事实上，丹东自上世纪70年代就通过88路公交车运营上述路线，如今线路号码改换，所使用的巴士也成为了丹东市区公交所使用的新车型，不再是一路晃荡作响的老车。“别给中国丢人啊，国际形象重要。”有丹东人如是说。不变的是，这仍然是全国唯一一条跨境运营的公交车路线。

这条发车时每日两班的公交线，象征意义远超过其实际效益──丹东逢双数月份发车到新义州，而新义州则逢单数月份方发车返回丹东。但是，在这个与被西方称为“隐士之国”的朝鲜共享300公里边境线的城市，这是个必要的存在。当朝鲜宣布在4月发射卫星时，与平安北道铁山郡东仓里这个朝鲜崭新的卫星发射中心不过数十公里之遥的丹东，也再次凭借朝鲜因素，吸引了各色人等到访，他们中有报道这次卫星发射的记者、军事观察家，以及一如既往地到访朝鲜以寻找商机的中国人。

朝鲜因素一直影响着这座中国以人口计规模最大的边境城市。根据最近的数据，在丹东生活的240多万人中，有着1.6万朝鲜族人口，是该市的第二大少数民族族裔，但生活在这里的朝鲜人数量却很难统计。明摆在眼前的，是丹东大量商店的招牌以及标识均以中朝双语显示，而媒体和观察家也往往以生活、工作在这里的朝鲜人的数量多少，来推断朝鲜国内是否发生了新的变故。

把丹东称为窥视朝鲜的窗口，恰如其分。

不懂得窥视门道的人会一无所获。当天色转黯，依傍着鸭绿江的丹东一片灯火明亮，热闹不减，而对岸的新义州却总是只余漆黑一片，唯一一点光亮来自金日成广场；那些经常往返中朝边境的中国商人也往往选择噤声，理由总是“我们还要跟朝鲜做生意”。

朝鲜人对于其祖国的一切更是讳莫如深。一个简单的验证方法，是走进丹东鸭绿江畔的任意一家同时悬挂着中国和朝鲜国旗的餐馆，这些餐馆正是由朝鲜人经营。无论这些餐馆中的服务生多么热情好客、喜爱歌舞，若阁下提及朝鲜国事，她们的第一反应肯定是表情变得僵硬，一下子沉默下来，甚至扭头就走。

这是否代表着这些餐馆的经营者乃至服务生都是朝鲜既得利益者的一分子，又或者纯粹是莫谈国事的压力？这个问题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面对着这些笑容灿烂、每个月拿500元人民币左右的工资，庆幸着自己在朝鲜国内的同龄人里赚着最多钱的餐馆服务员，我能做的就是疑惑。

尽管不鼓励外界的窥视，但朝鲜需要丹东。在连年粮食产量无法满足国内需求，亟须国际援助的朝鲜，仍然能与其进行贸易的中国至关重要，而丹东这座边境商贸城市更是重中之重。一个在丹东公开流传的说法是，朝鲜有四成的粮食来自中国捐助，其中又有约40%的进口粮食经丹东之境入朝。另一方面，朝鲜不多的外汇收入选择之一，便是在中国经营朝鲜餐馆，丹东显然是个首选地。

丹东对朝鲜的感情则要复杂得多。传统观点是，与朝鲜的边贸为该市贡献了两到三成的纳税额，而且一旦朝鲜实现经济改革，那么丹东将获利匪浅。但现在也有人私下说，丹东现时相对落后于辽宁全省平均经济发展水平的现状，要归咎于与朝鲜为邻，“谁敢到一个随时可能被核试验所污染，甚至爆发战争的最前线投大手笔的资金？风险太高。”

这样说的人多半意有所指──他们更情愿与自己家乡相连的，是韩国，而非朝鲜。“看看山东，从韩国投资中得到多大的好处。”

但无论是否觉得朝鲜对丹东的经济造成了负面影响，绝大部分丹东人均对朝鲜人保持同情的态度。“30年前的中国也是这个样子，假如没有改革开放，可能我们也是过着这样的生活。”这是我获知的大部分丹东人对朝鲜的看法。

对于经济发展滞后之痛，丹东人多半感同身受。这个历史上一直被视为军事重镇的东北城市，丹东也是一个拥有雄厚制造业基础的轻工业城市，但在东北重工业整体衰落的背景中，以纺织、机械和电子、汽车为重的丹东亦在经济转型中一度迷失，不少工人失业，经济也出现滑波。

证据之一，是辽宁省于2009年对其58个市县进行GDP排名时，丹东竟名列40位；若对当年的人均GDP进行排名，则丹东在辽宁的位置还要再下降12名至52位。作为曾经的辽东省省会，丹东人无法接受自身在辽宁内部的经济地位如此下滑。

平心而论，2004～2008年间丹东年均16%左右的GDP增速并不算缓慢，但在辽西地区以及大连的高速发展映衬下，有丹东人觉得辽东地区被晾在了一旁。

现在，丹东选择依靠其独特的地理位置，大力发展以海运为主的物流业。丹东港也已经成为辽宁继大连之后的第二大港，拥有利润可观的往来日、韩、俄罗斯与香港干散货、集装箱航线。毕竟，这里距离仁川港仅245海里，是连结东北亚的最佳水运路线。

然而，无论如何改变，朝鲜的一举一动，都仍然影响着这座向东北亚物流枢纽迈进的城市之前进脚步。有丹东人还记得，2009年朝鲜透露已经进行地下核试时，有传言指鸭绿江可能会遭受核辐射污染，一时令不少市民到超市抢购瓶装饮用水。

现在，全世界的眼睛都望向了东仓里。在朝鲜违反国际惯例，没有通报邻国便静悄悄地发射卫星，并且失败后，又迅速表明将继续发射卫星。其决定引来了国际社会的激烈反弹，也令半岛局势更加难以捉摸。

出乎意料地，丹东人很平静。“我们与朝鲜为邻数十年，总是大惊小怪的话，一早就受不了了。”有丹东市民如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