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蜀是佛教最早传入的地区之一,时间可以上溯到东汉中期(125年)。然其传入之后,有相当长的一段时期是被民间信仰收摄在内,直至魏晋才逐步成为一种独立的信仰。故旧时言巴蜀佛教者,每以晋僧法和、昙翼等人入蜀作为标志。 关于晋唐巴蜀佛教,杨耀坤、龙显昭、黄夏年、向世山诸位先生已经做过粗步清理。而其关注,则主要是在佛教的传播与发展上。本文专就晋唐巴蜀佛教义学予以探讨,期望能与诸位先生的研究形成互补,同时纠正禅宗崛起以前巴蜀佛教义学无可称道之偏狭认识。不当之处,亟盼指正。
尽管巴蜀佛教并不起于法和、昙翼入蜀,但就目前所见的材料,巴蜀佛教义学确然应从二僧开始。法和,荥阳(今河南荥阳)人,与道安同学,师事于佛图澄。《高僧传》言其“善能标明论纲,解悟疑滞”,说明其在经义解说方面造诣很高。东晋兴宁二年(364)入蜀,至太元四年(379)离开,法和在蜀弘法前后共15年,“巴汉之士,慕德成群”。北上长安后,法和参与了道安的大规模译经活动,尤其长于阿毗昙系经论,是故本觉称之“精通数论”。由此推测,其在巴蜀弘法期间,阿毗昙学也应是其主要弘传内容。昙翼,一称羌人,一称冀州(治今河北高邑)人,师事道安。太元十九年(394)以后入蜀,义熙元年(405)离开,昙翼在蜀弘法前后共11年,极得刺史毛璩器重。《高僧传》称昙翼“以律行见称,学通三藏”,其在经解与律行方面应皆可为巴蜀佛教僧众所法。 在早期巴蜀佛教义学的展开中,慧持的入蜀亦有非同一般的影响。慧持(337~412),雁门楼烦(今山西宁武)人,为名僧慧远之胞弟,精研《法华经》与阿毗昙学。东晋隆安三年(399)入蜀,住锡成都龙渊精舍,“井络四方,慕德成侣”。在巴蜀弘法期间,其所精研之《法华经》与阿毗昙学应皆获得了阐扬。 不难看到,伴随域外高僧的相继入蜀,东晋时期巴蜀佛教义学已经有了较好的开展。其中,昙翼作为荆陕一系的代表人物,慧持作为庐山一系的代表人物,都被慧皎视为义解的一代名僧,分别以“言初”、“上首”予以评价。而其侧重,则主要是在阿毗昙学方面。这与中国早期佛教颇重禅数的情形吻合。
据龙显昭先生统计,南北朝时,佛教基本典籍已在巴蜀得到广泛传播,仅见于《僧传》记载的即有《妙法莲花经》、《维摩诘经》、《金光明经》、《宝积经》、《无量寿经》、《观音经》、《涅经》、《华严经》、《大品般若经》、《大集经》等,外如《成实论》、《中论》、《百论》、《十二门论》、《阿毗昙论》等大乘经论也已流播巴蜀。以佛教经论的广泛传播并域内外高僧的频繁往来为契机,南北朝时巴蜀佛教义学取得了长足进步,产生了一批颇有声名的义学高僧。 东晋时期,巴蜀僧人修习禅定已较普遍,如僧生、贤护、法绪等皆在此一方面有所表现。然禅定为实践的功夫,禅学乃理论的阐发,非为一事。故就已有文献的记载,巴蜀禅学实当自南北朝始。僧隐,陇西(今甘肃陇西)人,因慕玄高之名往依,“学尽禅门”,其后复游巴蜀,“专任弘通”。道法(?~474),敦煌(今甘肃敦煌)人,“专精禅业”,刘宋时入蜀,受请为成都兴乐、香积二寺之主。昙摩密多(356~442),Y宾人,“博贯群经,特深禅法,所得门户,极甚微奥”,宋元嘉元年(424)入蜀。良耶舍,西域人,“善诵《阿毗昙》,博涉律部,其余诸经,多所该综,虽三藏兼明,而以禅门专业”,宋元嘉九年(432)入蜀,“处处弘道,禅学成群”。法期,蜀郡郫(今四川郫县)人,从智猛谘受禅业,“猛所谙知,皆已证得”;后遇玄畅,再拜玄畅为师,“十住臂门,所得已九”。玄畅赞曰:“吾自西至流沙,北履幽漠,东探禹穴,南尽衡罗。唯见此一子,特有禅分。”又有龙华寺道果,“以禅业显”。他如昙弘、法成、慧览、智猛、道汪、玄畅、昙晖、僧副、普恒、道仙等等,无不在禅学方面擅有声名。从良耶舍“处处弘道,禅学成群”,到僧副“庸蜀禅法自此大行”,再到道仙“禅学之侣,相次屯焉”,可以看出这些高僧对巴蜀禅学的影响之大。杨耀坤先生认为巴蜀禅学于齐梁时有一弱变,事实恐非如此,终南北朝巴蜀禅学都一直较为兴盛。 除禅学外,良耶舍对阿毗昙学也颇有研究,并与“数论通敏”的智训等人一道,推进了此时巴蜀毗昙学的发展,其影响则至隋时慧远尚有余绪。 随着宝渊、宝海、智方等人外出学法归来,成实学作为一个新兴的佛教义学派别,南北朝时迅速在巴蜀得到弘传。宝渊(466~526),阆中(今四川阆中)人,齐建武元年(495)东下京师,从僧F研习《成实论》,“经涉数载,义颇染神”。未几,再投开善寺智藏门下,“勇励辛勤,有倍恒日”。学成之后返回成都,住锡于罗天宫寺,“标定义府,道俗怀钦”,“论筵频建,听众数百”。宝海,阆中(今四川阆中)人,梁天监年间(502~519)东下京师,依法云修习《成实》,“旁经诸席,亟发清誉”,后还蜀居谢镇寺,大弘教法。智方,资中(今四川资中)人,与宝海关系甚密,相谐东下京师,依法云修习经论,“机辩爽利,播名杨越”。后还蜀,与宝海相与传讲,名动一方。宝渊开讲《成实》等论“听众数百”,其影响之大由此可知。至于宝彖(512~561),《僧传》言其出家受具后修习律典、《成实》首尾数年,《成实论》似已成了巴蜀僧人普遍修习的经论之一。 “三论”之学起于关河学派,至于僧朗而成气候。南北朝时,巴蜀弘传“三论”的有玄畅。玄畅(416~484),河西金城(今陕西华县)人,就学于玄高,“洞晓经律,深入禅要”,“又善于‘三论’,为学者之宗”。刘宋末入蜀,初止于成都大石寺,后隐于广阳(今四川茂县西北)齐后山,对“三论”之学在巴蜀的弘传居功至伟。 至于《毗尼》、《十诵》等律藏的研习,早期入蜀的高僧如昙弘、僧隐、法成、慧览、道法并有较深的造诣。昙弘,长安(今陕西西安)人,初隐于麦积山中,与玄高为友,专精禅、律,刘宋初入蜀,“道洽成都”。其如僧隐,《僧传》称之“妙通《十诵》”、“深解律要”,为南北朝时推动巴蜀律学发展的关键人物。法成,凉州(治今甘肃武威)人,“学通经律”,元嘉(424~453)中入蜀,曾于涪城(今四川三台西北)开讲律学。稍后,“博涉律部”的良耶舍、“研综经律”的道汪(?~465)、“洞晓经律”的玄畅次第入蜀,再次促进了巴蜀律学的发展。至于法琳(?~495),晋原临邛(今四川邛崃)人,“专好戒品,研心《十诵》”,及僧隐入蜀,往依学律,“诸部毗尼,洞尽心曲”,成为巴蜀本土成长起来的一位律学高僧,“益部僧尼,无不宗奉”。他如“少善律学”的道房、“专精律部,大明《十诵》”的智称(430~501),则可视为巴蜀律学发展的直接传人。慧皎曾经高度赞誉智称,言其“竭有深思”,“凡所披释,并开拓门户,更立科目。齐梁之间,号称命世,学徒传记,于今尚焉。” 大乘经类的探讨始于《般若》,进而至于《法华》,再至《涅》,义理上则有般若性空、三乘归一与涅佛性的论题演进。《法华经》在巴蜀的诵读,东晋时期已成风气,如僧生、慧持、法绪等人均极重视。至南北朝,僧隐、法泰、僧崖、超辩、法建等人续在此一方面有所贡献,多被惠详《弘赞法华传》列入感应神僧之中。然就义理而言,似唯宝彖别有研习。宝彖,安汉(今四川南充)人,不啻精于律典、《成实》,且曾著有《涅》、《法华》等疏,“皆省繁易解,听无遗s(闷)”。进至涅佛性学说的研讨,西行求法归来的智猛应有很大贡献,其所翻译的《大般泥洹经》在佛教义学上有非常重要的地位。此外,道汪、慧韶、宝海、宝彖等人亦对涅佛性学说有较高的修养。在京师时,宝海曾受梁武帝敕与论佛性,倍受赞誉。 依《僧传》载:“初《华严》大部,文旨浩博,终古以来,未有宣释。(玄)畅乃竭思研寻,提章比句。传讲迄今,畅其始也。”按黄夏年先生的意见,其意义当不止在巴蜀,而是“开创了《华严经》在中国讲说之始”。同样,因见《大集》一经未弘蜀境,宝彖隐居山中为之疏记,及成开讲,听众闻所未闻,“莫不叹悦”。 佛教义学至南北朝,先后形成了毗昙、成实、三论、四论、摄论、十诵律、四分律、涅、地论、净土、楞伽等学系。其中,毗昙、成实、三论、十诵律、涅等学并在巴蜀有所弘传,说明此时巴蜀佛教已与中原融为一体,且受南方的影响更大。《僧传》记载,智方与宝海双双游学归来后,每在一起讨论佛学。南北朝时巴蜀佛教义学之盛,与此频繁的讨论不无关系。至于此时巴蜀僧人的义学水平,僧崖烧指焚身时曾与众僧频繁问答,我们可以从中略窥一二:……有问:“烧指可不痛耶?”崖曰:“痛由心起。心既无痛,指何所痛?”……或有问曰:“似有风疾,何不治之。”答曰:“身皆空耳,知何所治?”又曰:“根大有对,何谓为空?”答曰:“四大五根复何住耶?”众服其言……又初焚日,州寺大德沙门宝海问曰:“等是一火,何故菩萨受烧都无痛相?”崖曰:“众生有相,故痛耳。”又曰:“常云代众生受苦,为实得不?”答曰:“既作心代受,何以不得?”又曰:“菩萨自烧,众生罪熟各自受苦,何由可代?”答曰:“犹如烧手,一念善根即能灭恶,岂非代耶?”时普法师又问曰:“二家共诤大义,终莫之决。一云佛智缘无相理,理是缘境,智是能缘。一云除倒息妄,即是真谛。何者为定?”崖曰:“佛即无相,无别异相。”海法师曰:“佛即无相,无相之相本无异相。若如此者,菩萨即释迦观音。”崖曰:“我是凡夫,誓入地狱,代苦众生,愿令成佛耳。”海曰:“前佛亦有此愿,何故早已成佛。”答曰:“前佛度一时众生尽也。”又问:“药王等圣何故成佛?今菩萨独未成佛,而救众生,是则前佛殊堕。”答曰:“前段众生已得药王意,今众生未得我意。由我始化,如将落之花也。”故其应对一时,皆此之类。 就中既有对般若空性理论的深刻把握,又有对佛性皆如学说的灵巧化用,“表明上看是属于解脱主题性质的论争,其实,反映的是深层次的佛性问题”,绝非浅显之辈所可凑对。正因如此,西魏袭取巴蜀后,大批巴蜀高僧被迎入长安──“益州大德五十余人,各怀经部,送像至京”,“地内大有名僧皆被拘禁”,成为北周初年佛教的领军人物。按照杨耀坤先生的意见,北周初年巴蜀大德高僧应已多被集中长安,留者无几。由此更见此时巴蜀佛教义学水平之高,已经不让南北佛教义学盛行之区。
降及隋唐,巴蜀佛教义学有了令人瞩目的成就。按照李映辉先生的统计,唐代前期专以弘阐佛教义理为事的高僧计有120家,较常弘阐的经律论疏则有《大涅经》、《摄大乘论》、《四分律》、《法华经》、《华严经》、“三论”、般若系经典、《十地经论》、《维摩经》、《胜鬘经》、《大智度论》、《成实论》、《大乘起信论》、《俱舍论》、毗昙系经论等。其中,如《摄论》、“三论”、律学的弘阐,巴蜀都是重要的中心之一。 唐初佛教义学,以《涅经》与《摄大乘论》的弘阐最得时尚,“当时诸部,虽复具扬,而《涅》、《摄论》最为繁富”。按佛教文献记载,隋唐时期巴蜀弘阐《摄论》者有慧远、灵觉、道卓、道基、道因、慧景、宝暹、慧熙等人。慧远本蜀人,于北周末北上长安访道,习得《阿毗昙》、《俱舍》、《地持》、《成实》、《毗婆沙》、《摄大乘》等经论后,返回益州讲授,“卓尔绝群,道俗钦重”,推动了巴蜀佛教义学的发展,尤其是《摄论》义学的引入,直接导致了后来巴蜀摄学的兴盛。慧远之后,“有学士灵觉、道卓,并蜀土名僧,依承慧解,擅迹京室。逸(晚)还益部,弘赞厥宗,故岷洛(络)《摄论》由之而长矣。”按道宣的记载,灵觉、道卓皆为智凝弟子,智凝师从彭城靖嵩研习《摄论》。道基(577前~637),东平(今山东东平)人,14岁时游学彭城,“博听众师,随闻成德”,“讨论奥旨,则解悟言前;披析新奇,则思超文外”。大业(605~616)年中召入慧日道场,被众推为“玄宰”。隋末大乱入蜀,住锡于成都福感寺,“敦阅大乘,弘扬《摄论》”。道基摄学直承靖嵩,且为当时海内景仰的摄学大师。他的入蜀,把巴蜀《摄论》义学推到了全国前列的位置。道因(587~658),濮阳(今河南濮阳)人,初诣灵岩寺出家,转投彭城靖嵩门下学习《摄论》,深得靖嵩推揖,“每敷《摄论》,即令覆讲”。值隋末丧乱,避难入蜀,住锡于成都多宝寺,“开筵《摄论》、《维摩》,听者千数”。道因佛学宏阔,《涅》、《华严》、《大品》、《维摩》、《法华》、《楞伽》等经,《十地》、《地持》、《毗昙》、《智度》、《摄大乘》、《对法》、《佛地》等论,及《四分》等律无所不通,而尤长于《摄论》、《维摩》,其对巴蜀《摄论》义学的影响之巨,应该不在道基之下。此外,“时彭门、蜀垒复有慧景、宝暹者,并明《摄论》,誉腾京国。”慧熙,成都郫(今四川郫县)人,受俱足戒后,遍览经律,尤其精于《摄论》与“三论”,曾以尘识之义难问道基,晚住成都空慧寺弘扬摄学。以其批评道基摄学尚未打通小乘与大乘判断,慧熙摄学应有很高的造诣。而与前面诸师不同,慧熙基本上是巴蜀本地培养出来的摄学高僧,由此足见唐初巴蜀摄学的水平之高。隋时《摄论》之学,以长安、彭城为其中心──长安以昙迁为代表,彭城以靖嵩为代表。就其渊源,巴蜀摄学主要应是承继彭城靖嵩,而其基地则以成都、彭门为其重镇。 与《摄论》义学齐名,就是“三论”义学中心的形成。按照李映辉先生的统计,唐代前期巴蜀弘阐“三论”的高僧计有慧嵩、慧棱、灵睿、慧震诸人。“慧嵩”当为“慧暠”(亦作“慧皓”)之误。此外,上面提到之“尤耽‘三论’”的慧熙尚不在其统计之列。另有绵州大施寺高僧世瑜,亦在“三论”义学上颇有建树。慧暠(547~633),安陆(今湖北安陆)人,幼年出家,后从“世称郢匠,通国瞻仰”的荆州茅山明习学“三论”。隋大业(605~616)间,因念巴蜀“尚昏时网(罔)”,乃溯流江硖入蜀,“结徒日盛,道俗屯拥”。前后在蜀数年,“冲烟总萃,倾味正法”,“无惮游涉”,“咏歌满路”,巨大地影响过巴蜀“三论”义学的发展。慧棱(576~640),西隆人,少闻襄阳闰法师讲“三论”,“文义之间,深有领览”。十六岁受教于尽。州茅山明门下,“深会其旨”。隋末随慧暠法师入蜀弘化,“凡有法轮,皆令覆述,吐言质朴,谈理入微,时人同号‘得意棱’也”。慧暠遭陷入狱,慧棱连带被祸,拘于成都狱中,为囚徒讲说“三论”,“周于五遍”。获赦出狱,与慧暠共返安陆,“惟讲‘三论’”,深得慧暠嘉誉:“自吾讲来,惟汝一人得经旨趣。”灵睿(565~647),益昌(今四川广元昭化)人,隋初高丽印公入蜀传讲“三论”,灵睿依为弟子,后随入京,“流听诸法”。隋末返回巴蜀,住锡法聚寺中弘阐“三论”。慧暠入蜀,往依听讲三年。后返法聚寺弘阐其学,有《成实》师每欲加害,乃还于益昌隆寂寺,“周流讲唱,传化不绝”。灵睿“三论”之学既得印公之传,复获暠公之授,当有很高的造诣,故致《成实》师惧而欲加害。慧震(576~641),梓州(治今四川三台)通泉寺僧,慧暠于绵梓等地弘阐“三论”,“大领玄旨”,“福力所被,蜀部遥推”。慧暠离开巴蜀后,慧震“常弘‘三论’,听众百余”,成为巴蜀“三论”义学的有力推动者。世瑜(583~645),始州(治今四川剑阁)人,隋大业十二年(612)依绵州震响寺伦法师出家,复入绵竹响应山隐修。贞观元年(627),梦有四龙来入心眼,大悟“三论”宗旨,乃投灵睿门下,“所闻词理,宛若旧寻”,后住绵州大施寺弘阐“三论”。根据李映辉先生的统计,唐代前期弘阐“三论”的高僧有15家,而与巴蜀有关者4家,分别在成都、绵州、梓州等地传讲“三论”。通过与隋代的比较,李氏进一步指出,巴蜀地区有所扩展是唐代前期“三论”义学发展的一个显著现象。无论是得于慧暠,还是得于慧棱,巴蜀“三论”义学基本上是荆州茅山明系,因灵睿而有印公“三论”之摄,因世瑜而有本土悟解之融,终成巴蜀“三论”义学新象。在此义学中心的形成过程中,很明显,慧暠应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人物,不啻影响了灵睿(再传世瑜)、慧震,即是慧棱本人亦以师尊相待。以《成实》师“嫌此空论,常破吾心”而欲加害灵睿推测,巴蜀“三论”义学应有相当水平,至于威逼传讲既久、影响且大的《成实》义学。 以“三论”加上《大智度论》,合称“四论”。隋代高僧神迥(566~630),以传讲《大智度论》擅名京师。贞观三年(629),“遂拥锡庸蜀,流化岷峨。道俗虔虔,靡若风草;法流亹亹,所至汪濊。”次年,神迥示寂于成都法聚寺,“益州官庶士俗,及以同舟列道,争趋奔于葬所,素幢竟野,香烟蔽空,万计哀号,声动天地”。以其示寂之时益州僧俗万人哀恸判断,神迥在巴蜀弘阐《大智度论》的时间虽然很短,而其影响应颇昭著。《大论》义学因其努力,应该是在巴蜀得到了较好的弘传。 南北朝时,因僧隐、法琳、智称等人的努力,巴蜀律学已有较好的基础。以此基础,隋唐之时巴蜀律学续有高誉,如僧晃、智诜、慧主、道兴、昙逞诸人皆为一代律学名僧。僧晃,绵州涪城(今四川三台西北)人,后依宝彖出家受业。及升坛之后,偏攻《十诵》,“数年劬劳,朗鉴精熟;研微造尽,彬郁可崇”。北周初北上长安,“进学《僧祇》,讨其幽旨”。隋兴,受命匡御本邑,“刚决方正,赏罚严平,绵益钦风,贵贱攸奉”。智诜(539~618),徐州(今江苏徐州)人,游学入蜀,专习律学。隋兴,应招起赴长安,“敷扬律藏”。后以益州总管、蜀王杨秀之请还蜀,住锡成都法聚寺弘扬律学,被僧道恢誉为“法中王”。慧主(541~629),始州永归县(今四川剑阁东南)人,初为斌法师弟子,后转投姜律师习律,“试听一遍,性若曾闻,乃问十关,无能解者”,号为州内“律主”。后入京选德于甘露寺,“惟听《四分》”。隋兴,敕还本州香林寺,以弘《四分》为业,被道世誉为“持律第一”。道兴(593~659),秦州(治今甘肃天水东)人,隋末避难入蜀。时有智舜律师,号为“讲匠”,当衢开讲律学。道兴依听五遍,便能复述,“每有异见,(智)舜深奇之”。后至京师,投于智首律师门下,融通律学大义。返回巴蜀,接续智舜律筵,“每年讲席,极为稽引”,四方来听法者无数,至于无地留住。此外,益州福缘寺僧昙逞(575~659),亦是当时著名的“律师”。以及“内修律范,人无间然”的成都法聚寺僧员相,都在巴蜀律苑擅有声名。律学之到唐初,按李映辉先生的考证,弘阐《四分律》者已占主流,达25家之多;而弘阐《十诵律》者减为1人,弘阐《僧祗律》者则已绝迹。然在巴蜀,僧晃不仅“偏攻《十诵》”,尚且“进学《僧祗》”,始终以此二经为律学依持,并在当时获得高名,反映了隋唐之时巴蜀律学在保持传统上有很强的惯性。也因为此,隋唐之时巴蜀律学尚非尽为《四分》天下。《四分》律学引入巴蜀,慧主具有不可埋没的功绩。其北上长安归来后,“常弘《四分》为业”,奠定了巴蜀《四分》律学弘阐的基础。道兴初学也应属于《十诵》一系,后转投智首门下学习《四分》,与道宣、慧瑨、慧满等为同门。他的学成归来,扩大了正宗《四分》律学在巴蜀的影响。隋唐之际,长安是最大的《四分》律学弘阐中心,而以洪遵、智首为其宗师。巴蜀《四分》律学承袭长安,其水平应与后来的南山律学三家逊色不多。赞宁《宋高僧传》卷一五《释如净传》:“隋末唐初,道宣律师以(智)首《大疏》为本,造《删补律钞》三卷,稍为会要,行事逗机。贞观已来,三辅、江、淮、岷蜀多传唱之。”其所以如此,慧主、道兴等人奠定的良好基础应是根本。不仅《四分》,即是僧晃、智诜等人的传统律学也都名噪一时,曾经先后在京师阐扬弘传,深受嘉誉。如果说《摄论》义学主要还是中原向巴蜀单方面的传播,那么律学则是一个双向影响的过程。无论是僧晃、智诜,还是慧主、道兴,其初染律学并在巴蜀,而后又皆入京师弘阐深造,终成一代律学名僧。 隋唐巴蜀佛教义学中心的形成,是巴蜀佛教史上值得标榜的一页。然此中心的形成,原因固然很多,而域外佛教的影响居功至伟。在这其中,南北朝时的动荡、北周武帝灭佛以及隋末天下大乱当是三个主要因素,刺激了大批域外义学高僧入蜀──—“唯蜀中丰静,故四方僧投之者众”。而当天下稍安之时,则有大批巴蜀高僧前往域外问道求法。他们的学成归来,拉近了巴蜀佛教义学与域外佛教义学的距离。两者结合,外加别的一些因素,终将巴蜀佛教义学推向了全国中心的地位。前来巴蜀求学问道者不在少数,玄奘兄弟是其中最有代表的两个典型。 禅宗兴起以后,伴随剑南禅派(亦称“净众保唐禅派”)的影响日增并南宗禅的扩及,巴蜀佛教义学重心逐步转移到了禅学的研讨发挥方面。即使仍有法融、悟达等僧于律学、唯识义理的后续努力,终于不能一振唐初巴蜀义学的全面辉煌,巴蜀佛教义学由是进入了禅宗独大的时期。
段玉明,1958年生,香港中文大学哲学博士,四川大学道教与宗教文化研究所教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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