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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熊猫网 学术文献历史 详细内容
发布者: 金达莱|2011-4-14 11:40|查看: 269|评论: 0|来自: 《成都大学学报》(社科版)2011年第2期

唐诗中的三国历史文化

前朝留下的历史文化,或时空交合,或因缘际会,会成为唐人诗歌中表现的对象,成为诗人创作的动因,即所谓咏史;也可能提炼浓缩、积淀成为典故,在后世诗中反复使用。前朝历史文化中的文学风气也能对本朝的文学发生影响,如三国时的汉魏文学风气,就被陈子昂在初唐所标榜,一扫六朝颓风。可见三国文化对唐诗之影响。翻检唐集,我们会看到不少诗人都吟咏过三国故事和人物,学习过三国时期的文学风格。著名的如杜甫《蜀相》之咏唱诸葛亮,杜牧《赤壁》之咏赤壁战事。三国故事在唐流传,连儿童都知晓,如李商隐《娇儿诗》云:“或谑张飞胡,或笑邓艾吃”,说儿子衮师调皮,以张飞黑和邓艾口吃毛病来取笑到访的客人。


一:为什么三国历史文化受到唐人喜爱

首先,史学名著《三国志》及民间流传,影响了唐代诗人们的知识储备。从孔子治《春秋》始,中国古代士子就有治史读史的光辉传统。三国的历史文化资料记录于陈寿《三国志》和裴松之的注文中。陈寿,巴西汉安(南充)人,受学谯周,治《尚书》、《春秋》三传,尤精《史》、《汉》,撰《三国志》,始起献帝初平元年,终迄西晋太康元年,合九十余年历史。作为历史名著,在重读史的民族习惯中,《三国志》必然被唐人所熟知。如唐诗人李九龄的《读〈三国志〉》、李中的《读蜀志》,证明了它在唐代的影响。除了正史记录外,“从晋朝到唐宋,民间关于三国的传说就一直没有中断过。不但历代的野史笔记多有记载,……还被搬上了说书场,登上了戏曲舞台。”虽然唐代还未出现说书讲史,但相关三国的野史笔记,相信唐人还是能涉猎到的,如魏晋南北朝以来的《裴子语林》、《殷芸小说》、《世说新语》等笔记文。笔记有史料笔记、考据笔记、笔记小说三种,兼具学术性和趣味性,故颇受历代文人喜欢。因此,唐代诗人必然受到这一文化系统的熏染。

其次,自隋代废九品中正制,建立科举取士后,获取宝名成为可能和现实。士子们读书涉史,胸怀经国大志,沉着应对朝廷策问。在科举风气激励下,唐代士人应该说是满腹经纶,学识渊深,博览坟籍,此时距魏不远,三国波澜壮阔的历史气象也必然在唐人心中激起涟漪。

再次,中国古代有总结历史的传统,并形成后朝给前朝治史的风气,官修私修风气很盛。这就养成了士子们普遍有较高的史识。唐代发生过中国历史上惊天的安史之乱,它惊破大唐繁梦,给唐诗注入了动荡的社会内容和惊心动魄的时代气息。历史的对位,勾起了唐人历史记忆中的隐痛和创伤,引起诗人们的悲鸣和同感。三国历史文化中的那份英雄理想的遗产,与诗人志在安邦的内心合拍;三国文化中蕴蓄的社会责任感意识、悲剧意蕴,在诗人心中奏鸣。这就使唐诗中多了凭吊三国、缅怀往事的题材。据朱一玄、刘毓忱《三国演义资料汇编》不完全统计,唐人涉及三国本事的诗约有132首。

最后,三国历史注入唐人血脉,还有历史循环观的影响。孟子“五百大运”的历史循环周期律史观,深刻影响着唐人,如魏颢在论蜀中文人时,也以此为立论依据,他给《李翰林集》编序时说:“是生相如、君平、王褒、扬雄,降有陈子昂、李白,皆五百年矣。”从汉代司马相如、严君平、王褒、扬雄到唐朝的陈子昂、李白,恰好应验“五百年大运兴”的历史轮回。一个魏颢还不能完全说明问题,我们再以陈子昂的历史观为例,也很能说明问题。陈子昂家处僻远梓州射洪,在闭塞的环境中他深受其父的“圣贤四百年遇合”循环周期律的影响,其在《我府君有周居士文林郎陈公墓志铭》云:“谓其嗣子子昂曰:‘吾幽观大运,贤圣生有萌芽,时发乃茂,不可以智力图也。气同万里而合,不同造膝而悖。古之合者,百无一焉。呜呼!昔尧与舜合,舜与禹合,天下得之四百余年。汤与伊尹合,天下归之五百年。文王与太公合,天下顺之四百年……赤龙之兴四百年,天纪复乱,夷胡奔突,圣贤沦亡,至于今四百年矣,天意其将周复乎!於戏,吾老矣,汝其志之。’”陈子昂把父亲对自己说的话记入墓志,说明父亲的循环历史观对他的影响之深。据此,逆推四百年为周而复始的规律计,唐代诗歌演进的过程正好循环至三国的汉魏风格。因为汉魏至子昂出蜀时间约四百余年,此正与其父的历史认识论相合。所以陈子昂出蜀后,他坚持复兴古调的文学观,正好暗合三国的汉魏风格,并以《感遇诗三十八首》作了实践。他的风骨与兴寄主张,直接建安诗歌,正是“四百年遇合”的历史循环观。唐人顾陶《〈唐诗类训序》云:“国朝以来,人多反古。”人多返“古”,这个“古”包含三国文化的文学对唐人的吸引。

唐人的三国文化视野,既是历史的,又是现实的。历史的,是包含对三国历史题材的重视,因为离开那段历史只有四百多年,三国留下的历史财富还在,历史古迹尚存。现实的,是指大唐盛世激发的精神追求与三国英雄史事契合,唐人需要利用三国题材来激励自己,因此三国题材现实地反映了唐人的时代心态。此外,唐人还向三国的汉魏风骨学习,模仿汉魏风格,提倡汉魏传统、复兴古调,振起一代唐风。


二:三国的汉魏文学传统对唐诗气象的催生和唐诗人对其的传扬

献帝建安时期,诗坛出现了以三曹和七子为代表的建安风骨,三国紧承建安,此风一直盛行于汉魏,魏武帝曹操、魏文帝曹丕、陈思王曹植,并称三曹,七子孔融、陈琳、王粲、徐帧⑷瞵r等也多是曹操幕僚。他们高标刚劲豪雄、慷慨悲凉之风格;抒写现实生活、真情实感;继承汉乐府民歌语言质朴、自然的特点,朴拙去华、古风犹剑这一文学集团,形成了第一次文人诗高潮。其集团式的影响优势,是如何遗泽于唐的呢?

首先是初唐的陈子昂。初唐南朝留下的重视形式和文风华丽、内容空疏的六朝颓风仍然影响着诗坛。于是陈子昂在初唐诗坛,在主流诗坛崇尚诗歌创作形式的背景下,独自标举三国时期的汉魏风格,以三国文学雅健传统来改造当时的病弱文学,令诗坛耳目一新。这说明三国的文学传统对他的深刻影响;他能独标,还与受父亲影响从小养成的豪族弟子的任侠使气的刚健性格相关;成长环境的“气潮影响也不可忽视,即三国时期留下的蜀文化的古风熏陶,出川后的陈子昂在风范上保留着蜀地文学的古风,有别于时人时风,故能在汉魏传统中找到医治当代诗坛重形式打造的疾病。因此,三国的汉魏文学传统给予初唐文学的改变,就是一洗六朝萎靡不振的文风,为迎来盛唐文学的繁荣作了精神准备。陈子昂的历史地位也因此而奠立于各种《中国文学史》,也可以说巴蜀古风改变了初唐。

其次是盛唐的李白、杜甫。曹氏父子的文采风流则成为他们吟诵的对象。李白在《宣州谢I楼饯别校书叔云》中高歌:“蓬莱文章建安骨,中间小谢又清发。俱怀逸兴壮思飞,欲上青天揽明月。”在《将进酒》中也有强烈的共鸣:“陈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虐。”把陈王曹植恣意欢娱的文学自由,以酒的形式作了展开,替陈王宽解了心中压抑。杜甫的《丹青引赠曹将军霸》云:“将军魏武之子孙,于今为庶为清门。英雄割据今已矣,文采风流今尚存。”对曹氏后人的才艺大加扬赞,“文采风流”是说曹氏父子的诗歌创作,“今尚存”是指曹家后人曹霸继承了他们的艺术才华。其实这正说明杜甫心中重历史重传统,对三国的文学先贤十分敬仰,对其后人也很敬重。

再次是中唐的白居易、元穑曹操父子开创的“建安风骨”深得他们的赏识,竞相学习并加以发扬光大。他们祭起的新乐府大旗,与建安文学存在着一脉相承的历史逻辑联系。最后是晚唐的李商隐、杜牧。对建安文学的代表人物曹植的吟咏,李商隐以自己的政治不幸遭遇,感怀曹植的不遇,《可叹》诗云:“宓妃愁坐蓝田馆,用尽陈王八斗才。”这是大声疾呼的愤愤不平;唐彦谦《洛神》亦痛惜曹植:“漫恼陈王一事无”。围绕曹氏父子的是当时著名的“建安七子”,这一文学集团也为唐人羡慕。杜牧《酬张祜处士见寄长句四韵》云:“七子论诗谁似公,曹刘须在指挥中。荐衡昔日知文举,乞火天人作蒯通。”对七子中的陈琳,温庭筠《过陈琳墓》有“莫怪临风倍惆怅,欲将书剑学从军”的咏怀。建安中的诸葛亮虽“文彩不艳,而过于丁宁周至”。但对《出师表》,李商隐在《武侯庙古柏》中还是有所喝彩:“谁将出师表,一为问昭融。”


三:唐人对三国人事的诗歌再现

(一)咏诸葛。《三国志》评诸葛亮曰:“为相国也,抚百姓,示仪轨,约官职,从权制,开诚心,布公道;尽忠益时者虽仇必赏,犯法怠慢者虽亲必罚,服罪输情者虽重必释,游辞巧饰者虽轻必戮;善无微而不赏,恶无纤而不贬;庶事精炼,物理其本,循名责实,虚伪不齿;终于邦域之内,咸畏而爱之,刑政虽峻而无怨者,以其用心平而劝戒明也。可谓识治之良才,管、萧之亚匹矣。”这是对诸葛亮治蜀清明的评价。诸葛亮也是唐人笔下吟诵最多的。

李白一身草野之气,人生经历颇似早期躬耕南阳的诸葛亮,他满腹经纶,离蜀后却终生不遇。他矢志渴盼为世所用,为人理解。这一心境,与诸葛亮隐居南阳的心境遇合。《读诸葛武侯传书怀赠长安崔少府叔封昆季》云:“汉道昔云季,群雄方战争。霸图各未立,割据资豪英。赤伏起颓运,卧龙得孔明。当其南阳时,陇亩躬自耕。鱼水三顾合,风云四海生。武侯立岷蜀,壮志吞咸京。何人先见许,但有崔州平。余亦草间人,颇怀拯物情。”李白对诸葛亮先草迹乡野后出山用世的一生十分赞赏,也希望自己的朋友,能像理解诸葛亮的崔州平那样理解自己。“余亦草间人,颇怀拯物情。”李白以诸葛亮自比,渴望能像诸葛亮一样实现济物之情。李白还并不矛盾地批评过诸葛亮早期的隐居,以表明人生建功的心志。在《邺中赠王大劝入高凤石门山幽居》中他说:“耻学琅琊人,龙[事躬耕。富贵吾自取,建功及春荣。”“琅琊人”,指诸葛亮,后徙居南阳隐居躬耕中山,作此诗时,李白刚离开南阳,用此事典批评隆中先生的隐居。李白对诸葛亮的喜爱可以追溯的,恐有在蜀中的经历,以及观奇书练剑术的渊源。《三国志》收录了诸葛亮上疏后主的《前出师表》,诸葛亮表述说:“臣本布衣,躬耕于南阳,苟全性命于乱世,不求闻达于诸侯。先帝不以臣卑鄙,猥自枉屈,三顾臣于草庐之中,咨臣以当世之事,由是感激,遂许先帝以驱驰。”这一段话很能挑起李白的同感,李白本是蜀中一介布衣,在匡山隐居,跟赵蕤学纵横,希望在乱世中一朝功成。隐居不是目的,是退而求进。但却事与愿违,终生不遇。而诸葛亮不求闻达于诸侯,刘备却不嫌其出身低贱,屈驾相访,征询天下事,使诸葛亮受感动出山为刘备驱驰。这一君臣鱼水交欢的和谐图景正是李白一生行走的渴盼。因此他又说:“余亦南阳子,时为《梁甫吟》。”(《留别王司马嵩》)

杜甫咏赞诸葛亮,在现存的杜集里,有二十多首诗吟咏或提到,仰慕之心,在唐代诗人中找不出第二个。这与作者所处的时代和特殊经历分不开。在陷唐于极大动乱的“安史之乱”爆发后,杜甫于乾元二年(759)举家逃难到成都,这里是前蜀汉政权的大本营,之后又流徙梓州、阆州、夔州等地,在川约八年。杜甫在巴蜀,无不思念安史叛军占领下的中原父老乡亲,希望能尽快恢复李唐王朝的繁荣,“再光中兴业,一洗苍生忧”(《凤凰台》)。在蜀地的他特别怀念三国时以西蜀为基地、五伐中原、匡扶汉室的诸葛亮,因此他“愁来《梁甫吟》”(《初冬》)。“复汉留长策,中原仗老臣。杂耕心未已,呕血事辛酸。”(《谒先主庙》)诸葛亮托孤北伐屯田渭南,却在五丈原去世,遗下未竟之业成千古恨事。诸葛亮是悲剧英雄,杜甫是崇敬这样的经国重臣的,他以名诗《蜀相》为之恸哭:“三顾频烦天下计,两朝开济老臣心。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野哭几家闻战伐,夷歌数处起渔樵。卧龙跃马终黄土,人事依依漫寂寥。”(《阁夜》)“诸葛大名垂宇宙,宗臣遗像肃清高。三分割据纡筹策,万古云霄一羽毛。伯仲之间见伊吕,指挥若定失萧曹。运移汉祚难恢复,志决身歼军务劳。”(《咏怀古迹其五》)

(二)咏曹操。《三国志》评曹操曰:“运筹演谋,鞭挞宇内,揽申、商之法术,该韩、白之奇策,官方授材,各因其器,矫情任算,不念旧恶,终能总御皇机,克成洪业者,惟其明略最优也。抑可谓非常之人,超世之杰矣。”“人杰”是《三国志》对曹操的定评,并非奸雄。故唐人的赞誉很高,“一代文宗”名相张说《邺都引》云:“君不见魏武草创争天禄,群雄睚眦相驰逐。昼携壮士破坚阵,夜接词人赋华屋。”赞叹他文治武功。孟云卿《邺城怀古》:“永怀故池馆,数子连章句。逸兴驰山河,雄词变云雾……斗酒将酹君,悲风白杨树。”张鼎《邺城引》:“流年不驻漳河水,明月俄终邺国宴。文章犹入管弦新,帷座空销狐兔尘。”岑参《登古邺城》:“武帝宫中人去尽,年年春色为谁来。”表达了唐人对曹操的公允评价,与《三国志》的中性评语一致。

(三)咏刘备。《三国志》评刘备曰:“弘毅宽厚,知人待士,盖有高祖之风,英雄之器焉……机权干略,不逮魏武,是以基宇亦狭。”但唐人不这么看,如刘禹锡《蜀先主庙》云:“天地英雄气,千秋尚凛然”,对刘备有过誉拔高之嫌,对刘禅则是“得相能开国,生儿不像贤。凄凉蜀故伎,来舞魏宫前。”在刘备父子的褒贬对比中,把蜀汉灭亡之责归咎于刘禅,巧妙维护了刘备的形象。汪遵《南阳》侧重赞扬刘备三顾茅庐之功,诗云:“陆困泥蟠未适从,岂妨耕稼隐高踪。若非先主垂三顾,谁识茅庐一卧龙?”诸葛亮困于南阳,若非刘备三顾茅庐,谁人识得他呢?唐人咏刘备,多看重刘备君臣的这种鱼水关系。

(四)咏赤壁。“赤壁之战”作为三国重大历史事件,也为唐人瞩目,胡曾、崔涂、孙元晏都有吟咏。杜牧的名诗《赤壁》:“折戟沉沙铁未销,自将磨洗认前朝。东风不与周郎便,铜雀春深锁二乔。”是历代吟咏赤壁的诗作中最著名的一首。李白《赤壁歌送别》云:“二龙争战决雌雄,赤壁楼船扫地空。烈火张天照云海,周瑜于此破曹公……”赤壁当年的冲天大火又在诗人笔下艺术地再现了。


四:唐诗表现的三国历史,集中体现为地域性特征,即以巴蜀展开怀古咏史

巴蜀地区多山,自古民风古朴尚奇,文化形态保守、神秘、诡谲,巴蜀民间有崇尚符瑞图谶的传统,奇门六甲盛行,故文化形态落后于开放的中原文化,多魑魅魍魉之风气。蜀人特别相信天人感应的神异鬼蜮现象,巴蜀的许多学者其实就是方士人物,天象预兆、预言应验的天命观不仅存在于学者中,也在民间普遍存在。这是客观的地貌在文化上的投射造成的。可证的材料是,陈寿在写作《蜀书》时,就深感蜀汉“国不置史,注记无官,是以行事多遗,灾异靡书。”而他自己的观点也不脱“天命有归,不可以智力争也”。巴蜀这一地域性文化诡异的特征,感染了在蜀的唐人,使他们在吟咏三国蜀汉政权失败历史时也归之于“天命运势”,如杜甫在夔州《咏怀古迹其五》即云“运移汉祚终难复”,罗隐在绵州作《筹笔驿》亦云“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薛逢《题筹笔驿》诗云“赤符运赓终莫挽,皇纲力振命先殂”。

三国蜀汉政权就建立于蜀地成都,这里自然保留了许多三国史迹。而巴蜀特殊的地理位置,相比魏、吴二国,魏、吴地势开阔,在历次改朝换代的淘洗中历史旧迹遗存,容易时异事移,改变面貌。虽然距离上,长安到蜀中,没有长安到吴越远,但交通不便,所以王朝更迭对吴地的历史文化面貌影响更大。巴蜀地处僻远,文化自成系统,自我封闭,与中原的文化交流汇通相对较少,在唐人心中,蜀地的偏远,如“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行走蜀道的惊险,故如骆宾王《送费六还蜀》诗云:“万行流别泪,九折切惊魂”。巴蜀与中原之间的道路艰险,往来不易,这样的特殊环境使得前朝历史文化面貌的变迁,在蜀地的反映十分迟缓。刘希夷诗《蜀城怀古》说三国以来,四川风貌变化少,“蜀土绕水竹”,“气色何苍苍”,“旧国有年代,青楼思艳妆”,“古人无岁月”,当年的“阵图一一在,柏树双双行”,“汉庙”“秦仓”还在蜀地保存完好。蜀中留存的三国遗址、蜀人口碑中的三国人事,为唐人歌咏提供了充沛的素材。一个特异的现象,许多出川入川的诗人,如陈子昂、张说、李白、杜甫、白居易、杨炯、岑参、刘禹锡、窦常、薛逢、李商隐、薛能、罗隐都吟咏过三国本事。除了诗歌,文章也有反映,如“一代名相”裴度在蜀时,有感于蜀地民间祭祀孔明的风气,而作《蜀丞相诸葛武侯祠堂碑铭并序》。那么多诗客文士歌吟三国,原因:一是蜀地民间保留了较好的三国遗风,诸葛亮甚至已深入到巴蜀民间风习中去了;二是刘备君臣在蜀汉建立了鱼水交欢的清明政治,这正好切合唐代士子的政治理想;三是诗人们在蜀地时时感染着这种文化遗存,据《三国志》载:“黎庶追思,以为口实。至今梁、益之民,咨述亮者,言犹在耳。”这一民间口口相传的方式一直在巴蜀延续。

唐人在巴蜀咏三国,主要集中在成都、夔州、广元展开。

(一)成都

杜甫生活在成都的感受是:“诸葛蜀人爱,文翁儒化成。”(《八哀诗赠左仆射郑国公严公武》)这是他在成都时见到的蜀人热爱诸葛亮的印象。巴蜀多处祀有诸葛亮祠庙,尤以武侯祠最盛。唐人经常入祠凭吊,如大历二年岑参在成都西川节度使杜鸿渐幕中,曾游历武侯祠和刘备庙,作《先主武侯庙》;大中五年李商隐在东川节度使柳仲郢幕中,冬天从梓州到成都推狱,游武侯祠,作《武侯庙古柏》;武少仪在蜀时也作有《诸葛丞相庙》。

庙中古柏成片,成为诗人描写的对象。如杜甫的名诗《蜀相》云:“丞相祠堂何处寻,锦官城外柏森森。”互证武侯祠堂前古柏的材料,还有《夔州歌十绝句其九》:“武侯祠堂不可忘,中有松柏参天长。”这是到夔州后诗人对成都武侯祠古柏的怀念。大中末年雍陶刺简州,作诗状写古柏:“密叶四时同一色,高枝千岁对孤峰。”(《武侯庙古柏》)

(二)夔州

在蜀地夔州,有大量三国古迹。白帝城西郊亦有座武侯庙,大历元年杜甫到了夔州,游历了此地,作有《武侯庙》,又作《古柏行》记写夔州孔明庙前也如成都武侯祠有古柏:“双皮溜雨四十围,黛色参天两千尺。”以夸张的数字表达诗人对诸葛亮的景仰之情。他的《咏怀古迹其五》,所咏古迹还是夔州武侯庙。他说自己“久游巴子国”,所以“屡入武侯祠”,原因是憧憬“君臣当共济,贤圣亦同时。翊戴归先主,并吞更出师”(《诸葛庙》)。其他在夔州的唐人也有题留,窦常《谒诸葛武侯庙》云:“永安宫外有祠堂,鱼水恩深祚不长。”章孝标《诸葛武侯庙》云:“木牛零落阵图残,山姥烧钱古柏寒。”据《水经注》、《太平寰宇记》、刘禹锡《嘉话录》等载,在夔州西南七里处有诸葛亮八阵图。《嘉话录》记载,此处八阵图聚细石成堆,高五尺,六十围,纵横棋布,排列为六十四堆,始终保持原貌不变,即使夏天大水冲击淹没,等到冬季水落平川,万物都失故态,唯独八阵图石堆却依然如旧。早在晋代桓温就有《八阵图》:“望古识其真,临流爱往迹。恐君遗事节,聊下南山石。”大历元年杜甫到夔州,面对八阵图旧迹,杜甫写下了《八阵图》:“功盖三分国,名成八阵图。江流石不转,遗恨失吞吴。”长庆元年诗人刘禹锡刺夔州,作《观八阵图》:“轩皇传上略,蜀相运神机”,“会有知兵者,临流指是非”。夔州三国古迹还有刘备驾崩的永安宫,《方舆胜览》云:先主庙在夔州东六里。刘备伐吴,败归鱼复,崩于永安宫,故在此立庙。杜甫在此写下了《谒先主庙》,又作《咏怀古迹其四》:“蜀主窥吴幸三峡,崩年亦在永安宫。”如今“古庙杉松巢水鹤”,每年冬夏还好,幸有村民前来祭祀,“岁时伏腊走村翁”。刘禹锡到夔州任后,也曾到白帝山蜀先主刘备庙凭吊,作《蜀先主庙》:“天地英雄气,千秋尚凛然。势分三足鼎,业复五铢钱。”

(三)广元

筹笔驿,地名,著名古驿,《方舆胜览》:“筹笔驿在绵州绵谷县北九十里,蜀诸葛武侯出师,尝驻军筹划于此。”传诸葛亮北伐,在此筹划军事,挥笔书写公文,因而得名“筹笔”。筹笔驿险要的自然地理环境非同一般,但在当时筹笔驿交通却较为便利,诸葛亮北出伐魏,在此筹笔,实是最理想的选择是能晓天文地理、用兵智慧的又一次体现。故唐诗人多有咏赞,如武元衡、薛逢、杜牧、李商隐、罗隐、薛能等,足见筹笔驿在唐人心中的分量。且唐代自汉中至成都必经此,也是唐人多有题留的原因。

如,大中九年东川节度使柳仲郢被征为吏部侍郎,李商隐亦罢梓州幕,随柳仲郢返朝,途经此驿,写下了著名的《筹笔驿》。诗中隐含自己志向不遂的感慨:“猿鸟犹疑畏简书,风云长为护储胥。徒令上将挥神笔,终见降王走传车。管乐有才真不忝,关张无命欲何如?他年锦里经祠庙,梁父吟成恨有余。”

另一首名诗是罗隐的《筹笔驿》:“抛掷南阳为主忧,北征东讨费良筹。时来天地难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千里山河轻孺子,两朝冠剑恨谯周。惟馀岩下多情水,犹解年年傍驿流。”清朝乾隆年间的《广元县志》,将“筹笔怀古”列为十二景之一。县志云:“江上隐隐筹笔驿,人代速于掣电疾,井龟依然在眼前,忆煞上将行军日,屯田此去何从回,五丈星沉心未灰。赢得偏安绵汉祚,都自神笔筹谋来。”

综上所论,三国历史文化充实了唐诗的题材,三国文学改变了唐诗初期的纤弱风格,巴蜀地域提供了唐人歌吟的文化场所,同时,唐诗又成了记载三国历史文化的艺术载体。


作者简介:
谭平(1961~),男,成都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教授;张起(1963~),男,成都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副教授。

己到尾 ●● 已到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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